20090617 最長的一戰

記得剛入伍時是在台南，
對我當時以一個剛畢業的學生而言，
這是個從沒來過的地方。

入伍第一天，在嘉義火車後站集合後，
就上了專車直達台南，後來怎麼到達營區的，
我也沒啥記憶了，好像是搭車吧，

在剛入伍後的二個月，
都會待在所謂的新訓中心，
將你從一個菜逼巴的男孩，變成一個頂天立地又聽話...傻子，
記得以前一些台灣的喜劇軍教片，
幾乎就都是在描寫這段時間。

當然，可沒電影中那麼輕鬆逗趣，
該有的訓練和要求可是一樣都不少，
不過因為在當時候自己毛遂自薦有美工的專長，
於是在很多本來要訓練的時候，
都會被某班長特別叫出來"照顧"，其實是躲到房間裡去畫POP，
當時候，其實日子也不難過，放假也正常，
那時心想當兵大概就是如此吧，一直都這樣也不錯...

二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也是下部隊的時候，也是決定此後的當兵生涯到底是在哪裡度過，
而因為戶籍關係，被調回嘉義，當時候心想，回家總是近多了...

很快的，在新訓假結束後，就到部隊裡去報到了，
不過到部隊後還不到幾天，因為有專科的背景，
連長決定將我指派到後備軍校受訓，
打算訓練完成之後再回部隊做相關業務性工作，
於是又被調到桃園的後校...

以後校的生活來說，雖然是軍事學校，但也真把我們當一般學生，
在那裡時間上自由不少，訓練也輕鬆了許多，只要該做的都有作，
日子相當好過，加上部隊長官也親切，在那一個多月來說，
算是我當兵日子裡的天堂時刻。

是的，快樂的時間總是很快就過去了，我也發覺在那段時間裡，
我想的起來的東西還真的不多。

一個多月後，帶回部隊的就是兵工的勳章，當然，兵工還分成很多種，
我所受的訓練，就是所謂的ammo manage...

受完訓，還以為就要開始真正的部隊生活了，
連長二話不說，又把我送進幹訓班，
有當過班長的，對這名詞相信絕不陌生，
幹訓班，沒有其他的用途，目的就是對你不斷的操練再操練，
要你體力上能夠成為其他一般士兵的楷模，
如果通過訓練，也就能掛上一般下士的階級了，
這一來，又是兩個月，但體能對我而言，還不算是太吃力，
只要不是當隊裡最後幾個，也能夠應付的來，
雖然幹訓班裡的班長個個是窮極變態到不行，
作什麼都能挑毛病，找到機會就是大聲吼，
一人犯錯，全員連坐也沒什麼好奇怪...

離開新訓中心，受完後校和幹訓訓練，也幾乎將近半年的時間了，
回到當初的部隊後，我正式分配在營部連，
當上彈藥士，
而上一個彈藥士沒跟我交接好，就拍拍屁股走人退伍去，
從此開始了我人生中最悲慘的生活，
在後校訓練是一回事，實際作業是一回事，
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我，隨即遇上了下基地和高裝檢，而且還是接連好幾次，
害我清點和檢查趕不上下基地的各種突發狀況，
就開始整營抓去實彈射擊，先前已經搞不清楚數量，
沒時間去清點，又要每天去數彈殼，每天數以萬計不算什麼，
這時候就可以說當兵時摸的彈殼，大概比你吃的鹽還多，
每一顆都要實算到，若是掉一顆就有被抓去軍事監獄關的可能...

熬了近半年，每天晚上幾乎都在算彈殼，
而且彈殼上都是金屬和火藥味，
每天這樣聞火藥，也幾乎沒胃口吃飯，
但不會因為你忙業務，就不用站安官，每天還得三清，
早上中午晚上都要去彈庫清點，只要庫房裡有毛病，我大概就能上報了，
吃飯時間沒正常過，都吃冷飯、冷菜，
有時候用餐時間已過，伙房都收了，什麼都沒得吃。
還好，我自己都會買點東西放在櫃子裡，
晚上十點後，偷偷拿出來在被窩吃。

接了彈藥士後，
沒有正常休假，晚上也沒時間休息，
天天出操和天天三千倒是沒少過，
大概一天睡四個小時算不錯了。

總算熬到下一梯彈藥士來，我也要求轉連或是下職務，
只想當領導士官就好。
結果又調我到一般連隊去當連軍械士。
這下更好....遇上這個連長，
根本就是要我去扛黑鍋。

上一個軍械士連人都沒看到啊！
我根本不懂軍械，只因為我是兵工出身，
二話不說就是抓我去當軍械士，
之後遇上基地訓練，整營移防到台南的南訓中心。

之後的每天開始了可能是我一生中最精實的訓練。

每天起，不僅有體能訓練，也開始了所謂的行軍，
而且還不是短程行軍，
不管白天黑夜下雨，只要營長一下令，就是全營開拔行軍，
有時候還會玩上癮，來個急行軍或什麼的，
一次走個十公里是茶餘飯後小點心，
記得最爽快的有走到七十公里七小時完成...
身上當然是全裝備，步槍、鋼盔、防毒面具、圓鍬工具一樣不少，
少說也有二十公斤，只差臉盆沒帶而已，
那時候全身精壯肌肉，看了自己都不敢相信，
人真是潛力無窮...

跟大家一起行完軍後，大家是下去休息，
我還得要一一清點數量，
然後檢查每支槍的狀況，比如說生鏽或是掉零件，
因為出去行軍是到營區外，什麼狀況都有可能發生，
所以這點需要特別注意，這點我能理解，
但是攜槍出去，結果掉零件要我負責，
零件是能去哪生出來啊！

連長急了，我也急了，
同他理論，竟說要判我軍法，後來是扣假了事，
當兵一年十個月，最後十個月從沒出過營門...
在那段時間裡，我們終於結束每天行軍的課程，
也完成各項上級要求的各種訓練，
於是又從台南調至南投，
目的是支援當時九二一的災民所需的各項建設，
助人是快樂的，尤其是幫助災民們，
但每每辛苦的一個禮拜過去了，
週末假日看到大家換上便服那刻，
我的心總像在淌血，真的感覺非常的心酸，
那段時間完全不知道自由為何物，軍隊裡時時刻刻的點名，
也不容許你有個人時間，對我而言，
個人時間就是在軍械室裡清點整理永遠點不完的槍，
說起來，像是坐過牢也不為過。

而因為要營裝檢，我還得回去營部連幫那個新彈藥士，
更慘，早摸槍，晚摸彈，晚上趕業務，半夜站安官，清晨跑三千，東西趕不及吃，
睡覺時間？當然有，我是個很難入睡的人，少少的兩個小時裡有睡一個半小時就偷笑了。

後來真的撐不下去了，打電話去申訴...
是的，就跟你和警局報案一樣，不見得有人會理你，事情也不一定能解決，
但卻知道你這抓耙仔是誰，申訴是一點用也沒有，
只惹來連長的不諒解，處處找我麻煩。

而那時候因為心情和身體狀態極差，
雖然體能好，但我猜睡眠不足，肝因此無法代謝身體裡面的毒，
長的滿臉痘痘，而且極為嚴重，
那時候真的醜的要死，感覺幾近毀容狀態，
別人看到我的醜臉都會避開，

每天睡覺醒過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想到還身處在軍中，
心情從來沒好過，每天生活生不如死，如同行屍走肉般。

後來退伍前一個月，
因為過度疲勞，站安官身體痛到昏倒
完全狀況外的輔導長還走過來說，別裝了...
後來其他同僚看到情況真的不對，
緊急送醫，查出原來是猛爆性肝炎，死亡率超過80％
現在我還在活著在這裡打字，真的也是運氣，
當時候放假在外的連長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件事。

住院兩個禮拜...也是我最後服役時間，
這兩個禮拜我沒有像一般人能夠放假到退伍，
而是住院到退伍...

這十個月裡面我第一次看到我爸媽，
竟然是我在醫院醒過來後，那段時間沒辦法回家探視家人，
只感覺自己真不孝。

終於盼到退伍前一刻，到營長辦公室領退伍令，營長問我，
退伍後，你會不會回來告你們連長....

我在心裡暗罵"王八蛋，原來你也知道情形！"

領到退伍令那刻...直到出營門前我忍著沒哭，
上公車後，眼淚就決堤了，
心情當然是高興的，我這一生沒那麼高興過，
應該說重新感受到自由吧...
治療我後來的身體和臉，也花了好久一段時間，
幸好現在的我已經看不出來了。

有時回想著那時候每天早上醒過來那刻起，就得開始生不如死的日子，
梯次對我也沒有什麼意義，我要面對的始終是官，
沒有什麼學弟，沒有什麼菜鳥，
一路該死，一路菜逼芭到退伍。

退伍後到現在 有時候還會夢到我在當兵而驚醒.....
真的是驚醒...

之後每每聽到有人說當兵多累或多爽的
我臉上都會抽動幾下....